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戏子(二爷x军爷/勋兴)

富家子弟听戏曲总有个爱好,那就是捧角。

样貌身段唱念做打,外行人听不出门道,看戏图个热闹,图个高兴,因此一场戏最期盼的莫过于女角。而这女角中,扮相最为雍容华贵的,自然就是旦角。

说起长沙梨园的台柱子,那可非二月红莫属。

二月红,出身戏班世家,人尊一声“二爷”,台上气派十足来听戏的都是以礼相待,可到了台下,就别怨他闭门不领情了。二爷自有一套规矩,那是谁也破不得的,偏一人除外,那位的身份极为隐蔽,想来也是有权有势的金贵人物,若是有与戏子的流言传出去面上不好看,众人也只知道大约是位军爷。

就连能下后台瞻仰二爷的尊荣的,除戏班子外也只那位军爷得见。

时间长了,各位看客反而觉着见不着真人更能体会戏中意味,仿佛那位二爷就是活在戏中似的,总不会还想着台下是个什么翩翩公子台上却身段柔媚,梨园的戏也就更火,一票难求。

最近几年政局动荡,老百姓可不管哪位当官做主,只要有口饭吃便好,而上层人物则越是嫌麻烦啰嗦反而越是愿意往戏园子跑,一片虚假繁荣之下梨园倒像是成了一个避世之所。

这天离梨园开锣还约莫一个时辰,偏门来了一位绿皮军装黑色长筒军靴的爷,鼻梁骨英挺,肆意潇洒的面容,门口的小顺子一看他就知道是位熟人,赶忙迎了上去,

“爷,您今天怎么穿着这身就来了,二爷看见了可又得数落您”

他将手套拿在手里,往院里随意一指,“在后台?”

“可不是吗,您这边请”

二爷有自己单独的一间,空间不算大也不算小,小顺子在后面帮军爷合上门,就剩了两人在里面。

镜前的人还未更衣,面上的白粉红墨胭脂已经打好了,正手执一支黑油笔描眉。

他早看见了身后的人影,先开口道,

“你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了,不是不喜欢听戏吗”

身后那位欣赏了一会儿他白里透红因着妆容柔化了的脸部轮廓,这才大步走向他身侧站定。

“我每周都来”

“可待的时间也不如以前长”

二爷手里笔尖一转,修长的手指间夹着黑油笔递给军爷,“吴少,这你得给我画”

被称作吴少的从善如流地接过那支笔,“这可不是一直都是我的活吗”

他从眉尖给二爷向眉根描摹过去,一根小拇指撑在他的颧骨上,温温软软的触感,大约因为上过粉而更加腻滑。

“你可得一笔给我画好了”

“那是自然”

“尾部上挑一点,我这眼睛长得跟怨女似的”

吴少噗嗤一笑,二爷的眉尖总是自然地微蹙着,加上眼角微微向下弯着,看起来总有几分忧愁,可他觉着这叫一双含情目。

笔尖顺利地在眉梢飞起,他的手却没离开,顺着脸颊滑下一点距离,食指和中指在二爷嫣红的嘴唇上停留了片刻。

二爷启唇含入他的手指,在舌尖转了一圈,随即将吴少的手推开,淡淡一句

“别把我的妆给毁了”

嘴角却依稀带着一抹笑。

他笑起来两颊上的小窝太明显,唱戏时总要注意,免得观众看出来。

头发是最为繁复的,一个人弄起来要费时间一些,二爷叫了人进来帮着他贴大柳梳发髻,吴少在一旁站着,摆弄他梳妆台上的玩意儿。

“那么喜欢下回你来我给你画一个,咱俩可就成一对姐妹了”

吴少笑笑,放下了手里的东西。

贴上白钻红心的泡子点缀上簪花,妆容成了一大半。

二爷叫退了人,在吴少面前换起衣服来。

要演旦角,腰身一定得细,隔着一层白布衣吴少仿佛都能看到那隐约一握的轮廓。

“今天演的哪一出?”

“霸王别姬”

“难怪你要拿袍子呢”

二爷一抖手上的黄底蓝滚边的衣料,笑道,“这叫斗篷”

他的戏吴少听过多次,对他什么角色什么样都很了解,可偏偏记住这些名词太难为人了。

“来给我系上”

吴少接过斗篷,绕过他的后肩,将二爷虚虚圈在怀里,把斗篷先给披上了,然后再对付领口的小结。

“最近外边儿局势怎么样?”二爷问。

“你不是不爱听打打杀杀的事吗”

“我是不爱听,可我看你一颗心都飞到战场上去了”

“哪有什么战场”吴少笑他,疲态却是遮掩不住,“要打了,箭在弦上,可还没到时候”

“你平平安安的就行”二爷咕哝。

“身为男儿敌人当前哪有平平安安缩在别人背后的道理?我军需要我的时候自然是义不容辞”

“那么你是说我不是男儿了?”

吴少顿了顿,“不是,你唱戏的,不用背负这些,与我们不同”

二爷笑了笑,“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家国仇恨深明大义,我只要我和我在乎的人都好好的就行”

“真要有了战争,那没有人能不被卷入”

二爷轻轻拂开了他的手,“我就讨厌你说这些话,现在梨园何曾那么红火过?梨园里人人都爱唱戏,梨园外人人就想进来听戏,即便出了门也还是念着段唱词,那对我来说就是盛世了”

“你眼光一向如此短浅,倒像是……”

……妇人一般。

这话刚脱出口一半,吴少就后悔了。

梨园练的都是童子功,你要想当旦角,首先就得入戏,这戏入得时间久了,一上台观众就觉得你就是戏里那个人,二爷虽然是一等一的技艺精湛,可出了戏台下也不愿意被人当做女人看待。这下可是一连触了他两个霉头。

二爷知道他要说什么,听后果然不作声了,突然避起嫌来,自己转回了屏风后面整理衣着,两人一里一外共处一室一时间竟然也没人出声。

半晌,二爷取出一顶如意冠,再出来时姿容神态都已是大不同,这便是起范儿了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还请霸王为虞戴上头冠”

他半蹲作福,将如意冠呈给吴少。

吴少叹一声气,给他在头上端正了。

“他日相见,我定然不再提抱负一事”

虞姬不答。

 

“上次吴少来过是什么时候的事了?”

二爷对镜整理着头冠,随头部偏动一阵微小的光芒闪动。

“大约是三周之前了”

二爷冷哼一声,“他倒是记仇”

“二爷可知道,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?”小顺子犹豫良久,还是问出了口。

“外面的事情与我何干,只要别将那些污秽带进来就行”

小顺子低下了头,咬着嘴唇上起的死皮。

二爷拉平了衣服上的皱褶,抖了抖身子,扫了一眼镜子里的小顺子,“说吧”

“嗯?”

“说吧,外面怎么了”

“现在外面可乱了套了,外敌入侵,内部党派竞争,家门守不住,家事也管不好”

“谁让你说这个了,吴少可有被牵连?”

“那是自然的,他们家可是军阀世家,现在还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呢”

二爷不言语,小顺子又接着说,“唉,只盼着吴少平安无事就好”

二爷凌厉地瞪他,“这还用你说”

“二、二爷……”

“说”

“近日来民间大走迷信之风,说是霸王别姬这折戏太晦气,还……还是……”小顺子声音越来越低,二爷脸上划过一丝不愉之色,“凡夫俗子”

他抖了抖金黄色的斗篷,上面绣的凤羽和牡丹栩栩如生。

“只要这梨园还在一天,我爱唱什么就唱什么”

 

梨园的生意较之前段时间果然冷清了不少,众人真到了自顾不暇的关头,也就没有心情来听戏了。

二月红照唱不误,果真从不坏自己的规矩。

不推迟也不休唱。

一曲唱毕,观众稀稀拉拉地退场,二月红站在戏台子上少见的没立即下去。

——他看见了一位老熟人。

吴少一袭军装,身姿挺拔光明正大地站在台下。

“稀客呀”

二月红出言讽道,

“你还认得这梨园两个字怎么写,还认得我是谁么”

吴少恍若未闻,对他微微一笑,竟然张开了手臂。

二月红一怔,一向从容此刻却呆在了台上不知如何是好。

“见了这回,可就没下回了,还不过来”

二月红低头一抿嘴,想了须臾,转身款款从台上走下,停在了片尺之外。

吴少笑道,“你还真是倔”,虞姬的装束与寻常旦角相比柔美外更添英气,却又不置于是要拿枪上阵的地步,当真是一位有主见却仍保留女性美的人物。

他主动走上前搂住了二月红。

他本就从来一身戎装,此刻与未卸下妆容的虞姬拥在一起,一点也不违和,真像是即将送夫君上战场的美人一般。

“我父亲执意不予抵抗,我已经再难从父命,即使头破血流也不能心甘情愿眼睁睁看着城破”

两人拥抱只是他一人环着手臂,二月红的两条胳膊松松地垂着。

吴少心下略略发慌,

“军人的指责就是上战场杀敌守护平民,你,你要理解我”

“你有胜算吗?”二月红冷冰冰地问。

“没有,但我愿意牺牲,只要有一个人带头,后面的人自然会抗争到底,不能失去了反抗意识”

“既然没有胜算,那算什么守护?那叫牺牲,那叫得不偿失,那叫白死”

吴少的胳膊僵住了,他笑了,“说好的我一定不再跟你说这些,怎么又忘了”

二月红将他一把推开,两只手合在一起,脸上已是严厉,

“其实我最不喜欢霸王这个角色,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,他需要做的只是跨过一条江,他没有责任,没有担当,还带害死了他的亲信和爱人,这不叫大义,这叫蠢,是的,爱情可以让虞姬为了成全霸王殉情,但是霸王终究是自私的”

吴少张了张嘴,又紧闭上。

两只手在身侧握成拳头。

“我和霸王不一样,我只是想让所有人平安快乐”

“总有人要做英雄,那你就去做吧”二月红一挑眉。

吴少欲言又止,想说什么,终究是咽回了肚子里。

“你打你的仗,我唱我的戏,你要是愿意来看,就还是客人”二月红留下这么一句话,翩跹离开。

 

战火蔓延开来,梨园终于被迫闭门谢客。

可有传闻说,每日准点二爷总要登台唱上一段,只当是唱给自己听。

战争延绵数月,吴少战败身死的消息传到了府里。

二爷画眉的手一颤,

“死了?”

他笑了。

“尸体呢?”

“送回了吴少父亲的府上”

“那还算好留了个全尸”

他镇定自若的叫人来给他画眉,

“今天手有点乏力,怕画坏了”

下面的人应声来给他画眉。

“可得一笔画到头才好”

他自顾自地念叨,“听说梳头发也是,得一梳梳到尾才……”

小侍从笑道,“二爷糊涂了,梳头那是嫁人的规矩”

二爷笑笑,不置可否。

贴大柳梳发髻贴泡子更衣披上斗篷。

“今天这一身怎么样?”他站起来端详自己。

“我总觉得头发有点歪了,拆了重新来吧”

他坐下来,把头套给拆了。

又重新梳了一遍,把首饰绢花一样一样一丝不苟地戴好。

再看镜子里,终于是满意了。

“你们出去吧,告诉其他人不用化妆了,今天我想一个人上台唱”

他在梳妆台前镇定了许久,面上始终桃花般含笑。

缓步迈向舞台,一步不错。

“劝君王饮酒听虞歌,解君愁舞婆娑。赢秦无道把江山破,英雄四路起干戈。自古常言不欺我,成败兴亡一刹那,宽心饮酒宝帐坐。”

……

没有了霸王的舞台空荡荡的,连观众也没有,只他一人的声音在回响。

……

他继续唱下去,

“大王啊,此番出战,倘能闯出重围,请退往江东,再图复兴楚国,拯救黎民。妾妃若是同行,岂不牵累大王杀敌?也罢!愿以君王腰间宝剑,自刎于君前。”

他低头笑了,自言自语道,“自刎?为什么要自刎”

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戏园子,平复心情,整理行头,再迈出步子。

……

“汉兵已掠地,四面楚歌声,君王意气尽,妾妃何聊生”

一曲唱毕,他提着剑站在戏台子上。

垂着头竟是有些低落。

片刻,他拿起放置在台侧的酒一饮而尽,脖颈昂着,骄傲而落寞的姿态。

 

次日

坊间尽传梨园当家二月红失声

 

番外

戏园的师父以严苛出名,门下只有一名弟子极少被训,艺名二月红,有天赋又极其勤奋,小孩子从四五岁就被送进戏班,真名连自己都不记得了。

待到十一岁便得以上台,不大的场面,观众对小孩也宽容,二月红瘦小的身子一板一眼的唱腔很是讨喜。

这天听说有当地军爷要来戏院听戏,师父很是重视,拉着二月红特意交代,“这是你成角的机会,把握得好不好可就看你了”

二月红半懂不懂,心里紧张。

真到了戏台子上,却只见到了一个年岁约莫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小男孩,眉眼很有气度,一看就知道长大后是个样貌好有作为的。

心下放松了许多,咿咿呀呀地唱完,一名高大的身着军装的男子走了进来,他不看戏台上局促的二月红,却先问了台下的小男孩,

“世勋,喜欢吗?”

小男孩点点头,“很喜欢,比其他园子里的大男人唱得好听多了,长得也好看”

“这也是个男孩子,和你一般大”

小男孩瞪大了眼睛,男人摸摸他的头,“去和他聊几句”

他并不是当真想让两个孩子做朋友,只是“上层人物”和戏子之间的风流韵事不少,放任儿子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
小男孩走到戏台子前,仰头望着一身红衣脸庞精致的二月红,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二月红半蹲行礼,

“回军爷,二月红”

“你可以下来和我说话吗,我仰着脖子有些酸乏”

二月红应下来,却因为登台不过寥寥几次,迟迟找不到台侧的阶梯。

“你跳下来,我接着你”小男孩张开手臂。

二月红犹豫了,纵身一跃,直扑到了小男孩怀里,两个小不点互相抱着,二月红觉得有趣,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。

小男孩戳了戳二月红的脸颊,“你有酒窝”

二月红立刻不笑了,“师父说,酒窝这个特征太明显,不能让观众的注意力给分散了,所以不能常笑”

“你想成为名角吗?”

“想,当然想,我最爱的就是唱戏了”二月红的眼神很坚定。

“那你以后成为名角了,我一定天天来看你的戏”

二月红感激地点头,两个小孩子手拉着手在戏台子下坐下。

“你刚才唱的那一段特别好听,唱的是什么?”

“霸王别姬”

“那以后我每次都要听这个”

“好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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